中祥网追鲟（上）（人与生物圈）

本文转自：人民日报海外版中祥网

　　中华鲟主要分布于我国东南沿海大陆架水域和长江中下游干流。

　　人工繁殖及放流是保护鱼类物种的关键手段，有助于实现鱼类种质的延续并为野生资源提供持续补充。

　　2024年10月1日，上海市水生野生动植物保护研究中心在崇明基地成功孵出人工繁殖的中华鲟。至10月8日，该幼苗身长已达18毫米，同批诞生的近5000尾中华鲟宝宝均健康成长。

　　（来源：上海市农业农村委员会官网）

　　江苏如东海域发现幼体中华鲟

　　2025年1月16日上午10时，江苏省海洋水产研究所在江苏如东监测点海域中发现一尾幼体中华鲟。上海市水生野生动植物保护研究中心的科技人员随后赶赴如东进行救助。

　　本次救助的中华鲟体全长54厘米，体重992.5克，经专家团队成员紧急救助，中华鲟状态良好，于下午4时在如东洋口港附近放归大海。

　　在此之前，长江流域已多年未发现自然繁殖的中华鲟幼体。

　　（来源：央视网）

　　“人与生物圈计划”旨在探索生物多样性保护与人类发展间的平衡路径。中国是“人与生物圈计划”实施最有成效的国家之一

　　中华鲟起源于白垩纪，是非常古老的鱼类类群之一，在研究地球气候变化和鱼类演化等方面具有重要的科学价值。

　　中华鲟作为一种大型江海洄游性鱼类，是海洋与河流信息和物质交流的重要纽带，是反映海洋和河流生态状况的重要指示性物种。

　　保护中华鲟对于维护水生生物多样性、实现人与自然和谐发展具有重要的现实意义。

　　周去非救鱼

　　这或许就发生在公元1177年的那个春日，永嘉（今温州）人周去非，那些天一直在匆匆行船赶路。他在广西任职已5年，历任钦州教授、静江府属县县尉。就在不久前，他接到通知，回都城临安，等待新的任命。

　　春水勃发，春潮涌动。从广西东行，行行复行行，前方就是番禺了。周去非在广西的这几年，一直在搜集资料，地理风物、山川古迹、物产资源，随事随记，已积得200多条。船快到番禺时，有条小渔船靠近，艄公一边摇着船，一边高声喊着：“卖大鱼喽，卖大鱼喽！”周去非听到动静，踱步出舱，便看到了小船舱中那两条被网绳捆绑得紧紧的大鱼：大的长6尺，小的长4尺，长鼻宽腮，全身无细鳞，背部各有锋刃状骨板，与普通鱼完全不一样。这是鲟鱼，周去非认得。它们溯江而上，但常被渔民捕获。周去非见此，心里顿生怜悯：这是幼小的神龙啊，可怜竟被如此捆绑！

　　当时的场景应是这样：

　　“这两条大鱼，你要卖多少？”周去非问。

　　渔民早就想好了价格，回答得很干脆。

　　周去非转身回到船舱，取钱给了那渔民并高声交代道：

　　“快解开绳索，将这两条大鱼放生了吧！”

　　那两条大鱼被放生后，翻身入江，又浮出水面，昂起头朝向周去非，以示感激。片刻后，大鱼们甩动鱼鳍，摇着长尾，向着前方水域悠然而去。

　　以上这些情节，都随后被周去非记入了笔记《鲟鳇鱼》，这是他《岭外代答》集中的第247条，后将其归入第十卷《虫鱼门》类中。

　　《诗经·卫风》中，就曾描述了齐庄公女儿庄姜出嫁的盛大场面。庄姜是个大美女，修美而高挑，手如柔荑，肤如凝脂，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她要嫁给卫庄公，婚礼隆重而盛大，连周围的环境都非常配合：黄河之水白茫茫，撒下水的鱼网哗哗作响，戏水的大鱼儿唰唰出响。大鱼儿是什么鱼？有鳣（鳇鱼）也有鲔（鲟鱼）。

　　周去非遍读诗书，他记得唐代孔颖达对鲔鱼的疏解，它还有个别名叫“尉鱼”，也叫“仲明鱼”。古代东莱、辽东地区将鲔鱼称做“仲明”，是因为有一个这样的传说：汉代一位叫“仲明”的尉官，溺亡于海，化为鲔鱼，因而得名。

　　周去非救鲟鱼，仲明化身鲟鱼，这鲟鱼，无论何时何地，都散发着神奇色彩。

　　周去非尽管博学，但他尚无法了解这大鱼的全部，他救下的大鱼，与他眼前矗立的座座大山与岩石一样，都是沧海桑田的见证者。

　　1.4亿年前的白垩纪中祥网，地球上生活着许多动物，最著名的自然就是恐龙了；而鲟鱼——地球上最古老的脊椎动物之一——它与恐龙曾经是空间伙伴。然而，陆地上的恐龙早已灭绝，水中的鲟鱼却存活下来。

　　至目前为止，世界上共有27种鲟鱼，它们全部生活在北半球。鲟鱼的平均寿命为50多岁，最长者甚至可达200多岁。

　　1963年，中国著名鱼类学家伍献文，通过研究长江鲟鱼的诸种生活习性后，首次在他的论文中，为“中华鲟”冠名。它是名副其实的“长江鱼王”：在长江上游出生，在大海中成长，又洄游到长江出生地繁育下一代。中华鲟的体长可达4米，最长寿命可达40多岁。

　　周去非救鲟鱼，是在珠江流域。中华鲟分布极广，黄河、钱塘江、闽江等都曾是它们的生存区域。而现在，中华鲟，只在长江还有它们的影子。

　　鲟鱼说

　　此时，我还是一粒中华鲟的鱼卵。

　　我全身黑色，绿豆大小。

　　我们的母亲每次产卵30万—130万粒，平均产卵64万粒。也就是说，我是64万个兄弟姐妹中之一。但是，我们活下来的成功概率并不高。

　　我虽是粒鱼卵，但感知力超强。现在，是寒风渐起的11月上旬，我伏身于长江宜昌段水域江底一块大岩石上，牢牢地黏着岩石，等待孵化脱膜。我被众多兄弟姐妹挤到岩石下方暗黑的缝隙里，一处几乎不可能被天敌发现的地方。在周围，游荡着许多杀手。圆口铜鱼、长条铜鱼、黄颡鱼……它们都是底栖鱼类，随时伺机将我们一口吞没。就说那铜鱼吧，它虽只有人类的巴掌大，每日却能吞食数百个鲟鱼卵。它们会循着母亲产卵时的气味追寻，是最阴险的刺客。

　　时间一天天过去，兄弟姐妹们日渐趋少，我得抗过5天至20天。幸亏，此段江底水质清澈，水温20摄氏度，我很舒服，靠消耗自身的卵黄素维持生长。

　　至第8日，我脱膜成仔鱼。

　　真是万幸，我没有成为杀手们的营养餐，虽只有18毫米长，幼小软弱，但已是一条中华鲟的幼鱼了，最困难的时光很快就会渡过。

　　此时，我的双眼尚未睁开，随水流往下游浮去，尽量离底栖杀手远一些。从出生的第8天开始，我要寻找一个藏匿处，最好是洞，钻进去，至少再待上10天。

　　当从洞中钻出，我就要开口摄食了；虽然只能吃些浮游物及藻类，但我的体质与游泳能力，都有了质的飞跃。

　　现在，我已经出生30天，如人类一样，满月了！身体结构基本发育完成。我食量大增，需要更多的食物，并开始有了逃避杀手的基本能力，不再躲躲藏藏，可以在水中学习其他鱼类自由游弋。

　　不过，另一种危险也接踵而至，那就是来自外部环境的潜在危害。水质污染、水利工程建设、过度捕捞等等，不一而足。比如，水中混杂有各种重金属，我们通过鳃、少量“饮水”、皮肤渗入和摄食等多途径，会摄入铅、铜等，使得骨骼弯曲畸形，鳃呼吸频率加快，从而失去平衡游泳的能力。更严重的，我们会在幼儿期就死去，或者患上各种疾病。

　　从长江宜昌段开始，我一路过沙市、岳阳、九江、南京、镇江，每隔数十天时间都会往下游降河洄游，一直到长江口。此时的我身体光滑，是个20厘米长、50克重的中华鲟小宝宝了。但请相信，成年后的我们，外表就不再光滑，全身会披上一层厚厚的铠甲。

　　现在，你可以全方位观察我的身体结构：身体呈棱形，三角形的头部略显扁平，吻部有些尖锐，头部下面及侧面，有许多梅花状排列的小孔，那是陷器，是我们特有的感觉器官。在嘴唇下方，有两对触须，也有人说是4根“胡须”，如探测器一样，灵敏度极高，很酷吧！我们靠触须侦察猎物，进行选择性捕食。

　　从外观上看，我们最显眼的特征，就是身体上凸起的骨板。骨板结实坚硬，是我们抵御天敌保护自己的强大武器。

　　奔向大海

　　我们的母亲，从大海出发，进入长江，在特定江段产卵后沿长江迅速而下。而我们的父亲，它们会在长江口停留一段时间再返回大海。一句话，我们一出生就被父母撇下，得独立生存。

　　虽是小宝宝，却也要往大海里去，在那宽阔的天地里成长，这是我们的使命。

　　进入大海前，我们得适应咸水环境，为开启海洋生活做好各项准备。长江口海水盐度，比上游高许多，但此地是幼鱼觅食的天堂，聚集了大量的钩虾、虾蛄、白虾等，还有河蚬等各种贻贝，都是我们成长必需的美食。我们没有牙齿，不能咀嚼食物，只能直接吞咽，但胃很发达，食物一旦进入胃中，很快会被碾磨和压碎。我们的口腔很大，一次能吞咽很多食物。几个月下来，体内的调节器官就慢慢适应了咸水环境。

　　我们在长江口生活，直到适应咸水环境及水温。现在是金秋十月，趁着明亮的月光，顺着潮水的韵律，我和幸存的同胞们滑入了咸涩而无垠的大海。接下来，我们要在大海中生活很多年，才会再一次返回长江。

　　在大海中的生活，三言两语真是难以言说。

　　初入大海的刹那，同胞们身上鳞片泛起的微光，让我似乎看到了祖先刻印在我们基因里的密码。少年期的我们，是沉默的漫游者，得处处时时学习生存技巧。我们像一群穿着灰色铠甲的小骑士，用尖细的嘴喙，在泥沙中搜寻着需要的底栖生物。

　　进入大海，我们的眼界一下子开阔起来，大海里有许多朋友。我们与灯笼鱼共舞，与鲢鱼和谐相处，问候缓慢游动的海龟，时光漫长而充实。

　　但大海中的生活不比长江。大多数时候，那些蓝天白云，很温柔，很安静；可一旦遇到暖湿气流作祟，云层就会迅速变化聚集，越聚越密，仿佛要搅动整个天地。此时，我们就如身处混沌世界，虽然躲进深海沟避风浪，仍然被折腾得晕头转向，可以说，这些被称为热带风暴的怪物掀起的巨浪，不亚于捕食者的利齿，每次都心惊胆战。

　　即便我们成年，依然会遇到各种敌人的凶猛攻击。比如，虎鲸群对我们的围猎，就常常让我们惊心动魄。这简直就是生死博弈！当虎鲸群围困我们时，我们就会突然沉底，用骨板摩擦礁石，发出闷响，或者，用吻部猛击海底火山岩，我们发出的声波，会将那片海域震荡。这一招数，常能吓退捕食者虎鲸们。比如，我们偶尔也会遭遇扬子鳄的伏击——这些披着铠甲的杀手会潜伏在浅滩，突然用布满锯齿的尾巴抽打着我们的腹部，待我们失衡后，它们就用力咬住我们的鳃盖，凶猛无比。

　　实事求是地说，无论空中或者水底的杀手，还不能完全使我们致命；和许多濒危的鱼类一样，我们最大的威胁，来自人类。

　　踏上返乡之路

　　我14岁了，到了做妈妈的年纪，而那些雄性中华鲟，发育要比我们早。哈！和你们人类女孩子发育早不一样，鲟鱼“男宝宝”们懂事早。

　　14年的时光，将我们锻造成一副强壮的身体。我们终于成年，感受到了故乡发出的召唤。

　　我们始终记得体内那条无形的磁力线，那是比罗盘更精准的返乡地图。

　　现在是暖阳温和的秋季，我们又抵达幼时入海的地方——长江口。14年前，也是这个季节，明月做证，我们进入大海；现在，我们带着使命回来了，去完成生物繁衍的使命。

　　我们是鱼类中耐饥饿的冠军，几乎无鱼匹敌。我们在大海中完成了体内丰富的脂肪储存，进入长江后，便不再觅食，直到产卵后返回大海。

　　当长江的秋汛裹挟着上游的落叶奔涌而下时，我们逆流而上，开始了这场跨越千里的朝圣之旅。虽然我们的骨板缝隙间，还残留着大海的咸湿，但回乡之旅是令人期待与快乐的，我们不会一口气直达目的地，而是小心翼翼地走走停停。如果江水暴涨或者暴落，我们就会潜伏到江底深洼处，找一块合适的鹅卵石边缘躲起来，江水虽湍急，我们会用尾鳍勾住岩缝，几天不动一下，直到江水涨幅缓慢平复下来，再继续前行。

　　如同少年时一样，我们依然要时刻警惕身边的危险。在复杂的河道里，我们得躲开螺旋桨的绞杀，躲过电捕船的暗网。我曾亲见同伴的背鳍被渔网割出深可见骨的伤口。还有，阴险的非法捕捞的尼龙丝绝户网，采砂船的高频率声波，化工厂的直排水管，它们都是我们的死亡陷阱。所有暗箭与伤害，所有的不怀好意，我们都要小心地一一躲过。

　　共同面对挑战

　　葛洲坝截流前，我们的洄游路线长达3000公里左右，也就是说，我要一直洄游到金沙江江段，那里的江底，有泥沙、沙砾，卵石，是我们祖先亿万年前用生命经验选中的最佳产床。

　　葛洲坝截流后，我们无法逾越巨大的混凝土水坝，大部分只能在坝下择地产卵，这里距金沙江最佳产卵地还有1000多千米，水温、水位、水中的含沙量，都发生了复杂变化。但我们再也找不到更合适的地方。一小部分同胞，因水温变化错过产卵期，没有产卵便直接返回大海。

　　人类终于听见了长江与大海之间的古老对话。当科研人员在月光下记录我们洄游的银色身影，当志愿者在晨曦中拾起江底的卵石，当放流的幼鲟在入海口第一次触碰咸涩的浪花——这些细微的守护，正汇聚成新的洪流。

　　这不是怜悯，而是对亿万年生命记忆的回应；这也不是补救，而是在与古老生灵重新缔结契约。在人类的觉醒中，被称为穿越恐龙时代的“活化石”的我们终将在长江的血脉中，继续书写属于整个地球的、生生不息的史诗。